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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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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八

雲灦要匡扶江山社稷,先要對付的是公冶瑜。

此事算不得重要,不過是貓兒想要逗逗老鼠。

行此事她不忘帶上葉詩寧。有她在,雲灦必須帶禁軍護衛在側,如今秦陽已逃,伍仟行又稱病,白羽獨自看管禁軍,護衛便換成了柳引弓。

五千人馬浩浩蕩蕩從燁京出發前往公冶瑜藏身之地。

此地本是一廢舊山寨,經過鐵長威與紅珠的運作,招攬來不少人馬,如今已有千餘人,頗有占山為王的架勢。

“朕收拾一兩個江湖豪傑那叫欺負被逼上山的窮苦百姓。如今叫收拾占山為王、將來定會威脅百姓生存的土匪,這叫政績,叫未雨綢繆,叫愛民如子。詩寧可懂了。”

與雲灦同騎的葉詩寧對她這番言論嗤之以鼻,卻又佩服不已。

山林在前。

吵鬧著要來看看廢帝的熱鬧的黃悅從馬車中探出頭來,黃家靠著她的功績保住了性命與一半家產,對她分外恭敬。她活得瀟灑,再無任何人阻攔。她眺望平日難得見的山野風景,記在腦中,收入筆端,刻於紙上。

隱約見人在山林中奔逃。

小嘍啰見大軍前來忙不疊前去報信。

遠遠可見旌旗迎風招展。其上是“鐵”字。說是公冶瑜在此占山為王,那王卻是占據葉詩寧家宅的前鏢局掌櫃鐵長威。

江湖人重道義,鐵長威與紅珠陪著公冶瑜走到如此地步是為了道義,也是為了心底對權勢的期盼。入世者有幾人沒有爭權奪利之心,有幾人不喜將他人踩在腳下的快慰?

柳引弓快馬揚鞭到雲灦身邊道:“陛下,再往前恐有詐。”

“不用擔心。一群烏合之眾罷了。這個季節只要放一把火便可將他們盡數殲滅。可朕是賢帝,既是賢帝便不可妄殺。”

雲灦令人士兵就地生火做飯。

煮白米飯的香味引來了不少人藏在林中偷窺,若不是雲灦這方人多勢眾他們早已盡數殺出搶奪糧食。

問柳引弓要來了長弓,雲灦拉弓上箭,箭尖朝上,箭聲破空,一只烏鴉慘叫一聲直直墜下。

第二箭。

射中了身量更小的一只麻雀。

見此,山林中傳出一聲淺淺的讚嘆。

第一步,立威。

江湖人崇尚道義,也崇尚武藝。

她告訴這些江湖人她這個“小將軍”的名號從不是虛名。

第二步,勸誡。

山林靜謐,眾將士不出一聲,她的聲音便顯得格外響亮。

“朕一直好奇,燁京周遭算是太平,城中也有為民請命的府尹,鬼市被燒後朕令人重修,樁樁件件皆顯示朕愛民之意。可不知為何依舊有這麽多人落草為寇。朕好奇山林中能有什麽?錢財還是吃食?由此特意走一趟。卻不想只射下兩只鳥,也填不飽肚子、至多當個樂趣嚼嚼。”

士兵遞來肉羹。

這是宮中備好的,熱熱便可食用。雲灦忙著給小鳥扯毛,將肉羹給了葉詩寧。

黃悅畫著畫,對一切置若罔聞。

雲灦將鳥洗凈烤上,與葉詩寧說著閑話,偶爾兩人頭靠在一處笑得歡喜。

她看似隨意,卻始終留意周圍動靜。

圍聚來的賊寇越來越多,有人悄悄磨刀,應是在籌劃一場襲擊。對方人少兵少只能偷襲。可她人馬齊全,帶上的將軍柳引弓也是久經沙場之人、如何會敗於幾個賊寇手中?

那些落草為寇者只敢看,只敢磨刀,卻無人敢上前。

“何苦呢京城富饒,多的是生財之道。偏偏落草為寇在此吃風。朕揣度大抵是有人道:匡扶正道。正道?你們在前拼死,那人藏在你們身後坐享其成。喪命是你,得財是他。軍中會對傷兵戰士給與撫恤,賊寇——爾等在此盤踞多日自以為多少可威脅朝廷,朕今日不過帶五千人馬,尚不到一成人馬。”

語罷,繼續與葉詩寧說笑。

雲灦以為至少紅珠會露面,偏偏直到日頭微斜,直到將士們吃飽喝足對方竟是連面都不敢露。

“烏鴉可好吃?詩寧。”

“吃不慣。”

“這些東西的確比不過宮中的錦衣玉食。”

第三步,招攬。

黃悅畫好畫後雲灦帶軍離去,不動一兵一卒,玩耍一遭便走。

走前留了些糧食,不多,足以勾起這些賊寇的味蕾,足以讓他們爭鬥。

葉詩寧有些怒意,也十分不解。

已帶軍到了此地,本可這混混沌沌的“起義軍”打得天昏地暗她卻不動一兵一卒。“公冶瑜呢?公冶瑜呢!”

雲灦笑道:“朕說過,朕喜歡把小老鼠一點點玩到死。”

投奔的江湖人變多,她便可玩一出“如何殺死小老鼠”的游戲。“這群人叫囂著不服女帝,但今日後,朕不動一兵一卒便可將他們打得徹底服氣——詩寧以為還有幾人會跟著公冶瑜做這違逆之事?”

公冶瑜占山為王多月卻不過招攬了千餘人馬,為何?

因雲灦穩住燁京百姓,百姓有飯吃,有衣穿,有躲雨之地,心中有冤有處伸。既然生活太平,何必落草為寇?

“那公冶瑜呢?何時殺?”

雲灦反問:“公冶瑜還有用。詩寧喜歡他如何死?一刀斬了?還是碎屍萬段?”

葉詩寧想過許多種殺人之法,卻都覺得不解氣。

雲灦知曉她的心思:“朕以為對他而言最大的苦處其實是卸掉他所有的擁護者,讓他眾叛親離。”

“眾叛親離?紅珠不會走!”

回應她的是雲灦的嗤笑:“詩寧,‘情’並非永遠不變之物,哪有那麽多的海枯石爛?公冶瑜在紅珠身上用了多少心思?紅珠又對他有多少真心?”

葉詩寧答不出。

雲灦下馬,摘了一把花遞給葉詩寧,將她不小心散落的一縷青絲小心收入鬢間。今日奔波得厲害了些,她連發絲都亂了。

“男人說女子散了發便是勾欄式樣,聽來有些道理,但說來道去全是‘他們認為’。朕在西漠時披頭散發上戰場也無人敢說不雅,畢竟他們畏懼朕。”

將葉詩寧扶上馬背,雲灦翻身而上,拉住韁繩護住她。

她們走後,伍仟行才帶禁軍緊隨其後。

“愛妃。即便只是行軍也可看出尊卑,權勢——誰不喜?”

公冶瑜是個不知足的人。

他始終認為自己是無權無勢、無任何依靠的七皇子?皇家是短了他的吃還是短了他的穿?

先帝未曾記起給他封地之事,而公冶瑜也不曾提。若他提了,就算偏遠,總歸有一塊封地棲身。他母家無勢,朝中無人偏袒,就算新帝登基也不會將他放在心上,這一生在封地安心當個王爺便是。但他不知足,用盡一切都坐那九五之尊之位,似乎不如此便不能緩解心中的苦處。

“可世上的苦處何曾在皇京?”

雲灦征戰西漠,見過被活活餓死之人,見過在萬馬踩踏下成一灘爛泥之人,見過顛沛流離不得一立錐之地之人。與他們相比,皇京那點兒苦處根本是占盡天時地利、窮盡幾輩子得來的貴命。

公冶瑜不懂。

他困於情緒,沈默古怪,連個真正親近的侍衛都養不出,唯一一個親近的太監被雲灦用點招數便輕而易舉的殺他。

談“光覆”?可笑。

“朕卻得謝他,謝他殺光了公冶家,給朕開了一條通暢大路。”

“此言倒是不假。”

“那些江湖人是他最後的後盾。但素來豪興的江湖人來得快,離開得更快,見過朕的本事他們何敢妄為?換了王朝,沒了‘皇子’的身份,朕倒要看看那紅珠能忍他到何時?”

葉詩寧知曉了雲灦之意,怒色稍解。竟覺哽在心口那股氣散去了許多。死了算什麽?

不如讓他活著,像貓兒玩弄老鼠般看他坍塌成粉末,被踐踏進泥濘。鈍刀割肉,才是最痛的。

何況雲灦也說過,公冶瑜還有用。

她看向周遭,在這山林中生活應是十分淒苦,公冶瑜那樣的人怎受得了?

公冶瑜憤懣不已。

連鐵長威都走了。

不過一點兒糧食,一點兒威懾,便將他辛苦招來的人馬徹底擊潰。

他心中哽著一口氣,那點兒糧食——他當七皇子的時候何曾放在心中?

“如今你又不是皇子,你就是個無用之人!”鐵長威也這般道。

他憑借武藝搶了不少糧食,逼走了不少歸順之人。雖改朝換代但百姓的生活未被影響,招攬不來人,不如回鬼市找些生計。

眾人都走了。

公冶瑜身邊只有紅珠。

孩子哭得厲害,公冶瑜卻連看一眼的心思都不曾有。紅珠哄好了孩兒坐在他身邊抱住他的手臂道:“七郎不用擔心,紅珠永遠,永遠在你身邊。”她像在勸慰他,又像在警告自己。“七郎可有對策。”

“有。”公冶瑜話音變得溫和了許多。“溫和”,他竟也會溫和?寄人籬下,有求於人,不得不“溫”。“珠兒,你為何不走?”

“世上終究有真情真心。只是七郎看不明白。七郎的辦法是什麽?”

公冶瑜冷笑,拉緊紅珠的手,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。“你告訴鐵長威朕還有辦法。讓他別急著走,幫朕傳遞一些消息,消息一出便可引來幫手。”

“為何之前不做?”

“宮中出了這種事,丟人現眼……此為其一。其二,朕要等那些‘勤王’之兵靠近京城。”

雲灦越來越忙。不斷有將領揭竿而起,宣告勤王。有公冶瑜,有心叛亂之人便被分為三股力量。

支持公冶瑜者。

支持公冶玨者。

單純稱帝者。

面對宣告稱帝者,雲灦以雷霆之勢平叛,那被送出宮的三位官員接管了軍隊,雲天傲鎮守西漠邊境穩住蠻族,派出部分人馬協助雲灦抵擋叛亂。之前的部署有了作用。

當“太子公冶玨有斷袖之癖”、“太子被殺了好幾次竟還未死,八成是假的”的消息一出,公冶瑜也有了些追隨者。畢竟傳遞消息者連公冶玨何時出宮、出宮去何處相會的消息的都說清清楚楚,不似胡說。

公冶瑜的做法與雲灦期待的無太多偏差。

失去了江湖人的相助,公冶瑜定會放出公冶玨斷袖的消息為自己增加籌碼——此事他比雲灦清楚很多,可以說出許多旁人不知的細節。

以此分掉公冶玨的兵。

“陛下還真是算得清楚。”葉詩寧為雲灦按揉肩膀,看似嘲笑的話語中卻是欽慕。

拉住她的手緊貼於胸前,雲灦笑道:“未來的皇後娘娘切莫擔心,一切皆在朕掌控之中。”

“陛下說得好聽,當初開口閉口道憂心自己出錯連累本宮的又是何人?”

雲灦不理她的調侃,只將她拉入懷中,不想聽這些話,用唇堵住便是。

黃悅的聲音打破二人的靜謐:“陛下!詩寧!別親了!快看——”她揚起畫紙,畫紙一馬,馬背上二人,幾筆青草,幾筆矮樹,筆下寥寥,意味深深。

那日平叛後,沈思善新開的鋪子裏的說書人笑瞇瞇講起“不留神看見”的禁軍平叛。“刀光劍影,兵器鏗鏘,不過一炷香,禁軍便掃蕩了整座山林!剿滅了欲攪亂朝綱,危害百姓的一山歹徒!”

說話人講得眉飛色舞,道皇帝陛下愛民如子之心上天可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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